第八十七章：纠纠老秦

　　一周之后，小黄门左丰，乘着一架极其奢华，气派的马车，在大量仆从，婢女的簇拥下，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军营，卢植带领诸将，不卑不亢的迎接，祝宴，一切都很平常。
　　但是当天晚上，其他随军太监立刻把卢植这段时间干的事情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左丰，这个世家头领不仅仅是拥兵自傲，养匪自重，他甚至举办了一场全军比武！挑选九名优胜者给他们造势！该升官的升官，该收徒的收徒。
　　这是什么？这是结党营私，这是培植党羽，其他那什么别部司马的编外营就不说了，他想要在陛下的北军五营之中安插自己的眼线！扶持自己的亲信！
　　左丰初来乍到，也不知道真实情况，被这些同僚说的一愣一愣的，皇帝陛下就是不知道这些弹劾的奏章是真是假，所以才派我过来看看，今天都这么晚了，先休息吧，躺马车上颠簸了一路，我太累了，明天我亲眼看看怎么回事。
　　第二天，左丰带着侍从开始在军营里到处视察，明目张胆的询问各个士兵对卢植的看法，甚至张帖告示：检举，投诉卢植渎职案件的人赏千钱，调查行动搞的大张旗鼓，根本不藏着掖着，直接摆在台面上，就是想给卢植造成巨大的心里压力。
　　但是，所有士兵压根不鸟这个小黄门，卢植为人公正廉洁，不克扣军饷，而且能打胜仗，这三点足以赢得所有士兵的爱戴，左丰的举动，反而让所有士兵愈发反感这个死太监，看着他，手都不自觉握刀柄上了。
　　而这副光景，只会让太监愈发恐惧不安，觉得卢植是真的控制了北军五营与这些士兵，想要谋反造逆。
　　如此僵持了两天后，冀州的世家，儒生纷纷来劝卢植，要不你给小黄门贿赂点钱吧，赶紧打发走，做官嘛，不寒碜，这事情现在越来越麻烦了，左丰可是小黄门，他要是在陛下面前说你两句，怕是要有牢狱之灾，杀头之祸啊！
　　“寒碜，很他妈的寒碜！诸君的好意，我心领了，但是，各位是在劝我向一个小小的太监卑躬屈膝吗？我卢植难道是贪生怕死，追求荣华富贵之人？我宁愿挺直腰杆而死，也不卑躬屈膝求生。”
　　卢植冷笑一声，言语中极尽对宦官阉人的鄙视。
　　“这些个太监，他们并无熟读诗书，胸中并无韬略之材，不过是一群把下面一剁，凭借阿谀谄媚崛起的小人，这种人能干好小吏的工作就不错了，陛下用他们委以大任就是自取灭亡，这帮人除了对陛下的忠心之外，一无是处！
　　让我给这帮阉人低头？做梦！”
　　眼看卢植不听劝，这些世家又找到了刘备，刘庄这些弟子，想让他们好好劝劝自己师傅，但卢植犟脾气一上来，谁的话也不听，甚至当庭怒骂太监，他的眼界确实能跳出圈内，能看清楚太监，皇权，世家之间的根本矛盾；但是作为儒家领袖的荣耀与尊严，让他根本无法低头。
　　刘庄已经看出来了，卢植根本不怕死，甚至是在求死，他前几天上课，是真的在给我们几个学生说自己的遗志，现在心愿已了，如果死在太监的弹劾，皇帝的昏庸手中，那老师就真的名垂青史了。
　　在很多关东儒生，世家看来，名誉、气节，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。
　　太监和冀州世家两个派系，在军营里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，一些士兵也为北中郎将打抱不平，隐隐有着加入冀州世家的趋势，让太监们毛骨悚然，他妈的，你们一个个是要造反吗？
　　左丰也在恐惧中滋生怨气，行！你清高，你了不起！
　　他立刻带人，从愤怒的士兵之中逃回京城，把这边情况一五一十的禀告了皇帝，广宗城易破，但是卢植却想趁机培植党羽、养寇自重、正在联合冀州的世家门阀，手中的北军五营，挤兑太监，挤兑陛下您啊！甚至密谋张角造反，创造一个什么百姓心中完美的世界，幸亏奴才我脚快逃出来了，不然就要被那群士兵砍死在军营中了。
　　“他妈的卢植！世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！就连自诩道德楷模的卢植也是这个样子！要不是黄巾暴乱，朕能让你带北军五营？！朕如此信任你，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？！这是朕的军队！不是你卢植的军队！！！”
　　刘宏对亲信太监的话语深信不疑，当场龙颜大怒，身体甚至在极度愤怒中扭曲变形，几乎要化作那条长达百米的汉家炎龙。
　　但是愤怒过后，一个实际问题，也摆在了刘宏面前。
　　朕是能撤掉卢植，但是撤掉卢植之后，谁能统帅北军五营？这群太监的能力，朕心里还是有数的，委以高官要职只不过是他们忠心耿耿而已。
　　除了那些饱读诗书，兵书的世家儒生之外，还有谁有能力带着河北世家、河南士兵，去把张角的人头，给朕砍下来，带回洛阳？？？
　　“陛下是不是在顾虑，撤掉卢植之后，帝国无人可用，无人可统领北军五营？”
　　赵忠似乎是看出了刘宏的顾虑，一边说话，一边温柔的按摩着皇帝的后背，缓解着他昨日夜御百女，腰部剧烈运动后出现的酸疼。
　　“母亲知我。”
　　刘宏愤懑不平的敲着桌子，自然而然的管一个太监叫母亲。
　　“这些世家都是喂不熟的狼，母亲有什么人选推荐，可领北军五营吗？”
　　“陛下似乎忘记了一个群体，他们在高祖、武帝的年代，是整个帝国最为荣耀的军功勋贵。
　　但是几百年下来，他们逐渐被帝国遗忘、被帝国抛弃、他们跟奴婢们一样，也被世家所唾弃，瞧不起。”
　　赵忠提示的已经足够多了，把答案，交给刘宏亲口说出。
　　“你是说……关西人？”
　　刘宏眼睛一亮。
　　在汉朝初期，这帮人有着非常响亮的名字：六郡良家子，关西羽林郎，这些世代生活在函谷关以西的汉人，曾经是整个帝国最骁勇善战的甲士，最忠心耿耿的禁军。
　　如果把时间线推到春秋战国，那他们的名字就更加恐怖：秦人。
　　但是，当帝国的心脏从函谷关以西的长安，迁徙到函谷关以东的洛阳，当函谷关以东的世家豪族纷纷崛起，儒生门阀掌握朝堂之后，这些函谷关以西的汉人，逐渐成为了野蛮、粗鄙、贫穷，落后的代言词。
　　关中三辅之地稍微好一点，还能被世家接纳，更西方的凉州人，直接沦为了帝国鄙视链的最底端。
　　不同于从小在书房里学习经文的关东门阀，关西汉人，尤其是六郡的良家子，从小弓马娴熟，在草原与沙场上训练厮杀，晒的脖子通红，所以也有一个外号。
　　大汉红脖子。
　　在皇帝锐意进取时，他们是战场上无坚不摧的利剑。
　　在皇帝安于享乐时，他们是盒子里落灰生锈的钢刀。
　　“用关西人平叛，倒也是一个好主意，这帮人跟关东的门阀、豪族向来不合，如果派他们去冀州战场，起码能保证关西猛汉和冀州儒生相看两厌，绝对不会联合在一起，跟卢植一样造朕的反。”
　　刘宏在高兴之余，又有些担心。
　　“但是，关西与关东的不睦，这几年愈发激烈，我怕黄巾还没打赢，这帮关西猛汉，先跟关东儒生打起来了，两帮人互相内耗，反而让黄巾军缓过一口气。”
　　“陛下，这点无须担心。”
　　赵忠温柔的劝告着皇帝。
　　“卢植虽然忠诚度可疑，但是他的确是打仗的好手，已经把张角打的困守广陵等死了，现在的黄巾军还有几成战力？奴婢有一个人选，河东太守，董卓。
　　此人乃六郡良家子出生，曾任羽林郎，乐善好施，力大无穷，马背上能左右开弓，无论是凉州的羌人，还是河套的南匈奴都敬她，畏她。
　　她手下起码有三营兵马，始终跟随她：首先是由关西汉人组成的陇西营。
　　平凉州羌乱时，她将长女嫁给了一个羌人酋长，从而将其全族收编，得到了一支羌骑营。
　　而在她当并州刺史的那些年，更是在河套之地击溃南匈奴叛军，得到了数千匈奴降兵，又组建了一支血斧营。
　　就算冀州那些世家使绊子，光是靠着关西三营兵马，董卓也能把只剩一口气的张角三姐妹，活捉到洛阳，任由陛下千刀万剐啊！
　　不仅如此，关西人获此大胜，陛下也有理由扶持一些关西猛将进入朝堂，帮助您对抗关东世家，此乃一箭双雕之计也。”
　　赵忠微笑着说到。
　　“但是，董卓他不是袁隗的人吗？袁家四世三公，可是当世最庞大的世家，甚至没有之一。”
　　汉灵帝还是有些顾虑。
　　“她不过是袁隗在关西养的一条狗，正因如此，袁隗不可能让这条狗，有反噬主人的机会；那些个关东世家，更不可能允许一个奴才，一条凶犬凌驾于他们之上。”
　　赵忠笑眯眯的解除了汉灵帝的所有顾虑。
　　“依我看，董卓依附袁隗，不过是形势所迫，如果董卓能再此战立下大功，陛下将他提高到跟袁隗一样的地位，那她还甘愿当袁家的凶犬吗？”
　　“好！那就按照母亲的意思办，升董卓为东中郎将，带领北军五营，河南士卒，前去诛杀逆贼！”